不知妈妈是进入更年期了还是怎样，终究是更老一些了，最近总是不记事，反反复复地说起旧事。

她又开始回忆了，追溯到了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光。

之前，我总是在她开始回忆时，开始长篇大论前就泼一瓢冷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说你们以前的老黄历。妈妈自然就不说了。但自己当妈妈后，随着性子变得沉稳，也就多了一些耐心，便继续听下去了。

相信大多数的父母都一样，那个年代的日子“苦”是主基调。当我沉下心倾听时，我觉得父母尤其苦涩，看见爸爸厚实的肩膀，不曾想竟是如此一步步可怜过来并逐渐成为一家的主心骨的。

父母没有多少文化，两个人都没有小学毕业，家里穷，兄弟姐妹众多，吃饭的嘴多，供不起他们读书。但他们成家后，刚刚实行“改革开放”，国内经济向好发展，占据“天时”，只需人勤奋努力，条条道路都可以维系生计，甚至过上小康生活。 

开张的窘迫

以前不理解“白手起家”的真正含义，毕竟我和老公结婚之后都接受了原生家庭的太多“馈赠”。听妈妈说，她陪嫁的日用品屈指可数，唯一的大件便是一套棉絮，这些是他们开启小家生活的唯一家当。他们一开始尝试了很多活计，卖菜、挑夫、种地、进场……最终在“面皮”和“绞肉”上寻出了门道，决定开铺子。

开张前半年爸爸就寻好了机器，但一直没钱买，开张的日子一延再延，直到大姑家同意借他们500元，开张的日子就定在拿到钱买机器的第二天。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所有承诺重于泰山，但失望随着一天漫长的等待变得焦急，逐渐绝望——开张前一天，还是没钱送来，原因是大姑夫害怕爸妈还不起，索性不借了，但终究没有给我爸爸带口信。

天黑了，爸爸彻底死心了。“远亲不如近邻”恰如其分。爸爸最终是找邻居赊了一台二手的旧机器，是骡子是马，也管不了了，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危险的机器

二手机器是邻居淘汰了几年的，爸爸开张前一晚和妈妈用清洁球和洗洁精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一切就位后已是深夜，疲惫殆尽但心满意足，只盼着第二天开张大吉。

第二天，绞肉的客户上门了，但“好事多磨”，机器绞了一半的碎肉便“罢工”了。面对客户的催促和质疑，妈妈一边打着圆场，一边配合爸爸修理。机器在爸爸满头大汗地调试后，终于又可以运行了，但通电的瞬间给我爸电了一下。妈妈听着好像说得云淡风轻，但那个时候的机器没有考虑足够的用电保护，稍微操作不当便有可能致残或者致死。后来，机器也是这样“走走停停”，我爸爸便冒着危险“缝缝补补”。用妈妈的话说便是“绞一次肉都像是刮彩票，能够一次性绞完不被电着便是走大运了”。

我终于知道了爸爸对修理家电那份锲而不舍的爱好是从那里来了，虽然修理的结果大多都不如人意……

不知道那段时间给爸爸电了多少次，那台机器终于在无数次的修理下，于半年内正式“退役”了。好的是，半年后他们终于有钱买新机器了。 

临产的坚守

妈妈总说，我的命是婆婆捡回来的。这句话我多少岁，就听了多少年。

直到今年我生产才知道妈妈他们的不易。

之前我总是让自己陷入养育儿子的焦虑，能不能让他养成好的性格？能不能让他健康成长？能不能给他提供好的生活质量……但是，他们那个时候对我唯一的期许就是我可以活着，光是我能够活着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们开心了。

我在生产前两个月就休假了，而妈妈羊水破了都还在摊位上守着，那个时候没有“抖音”，根本不会知道婴儿有可能会窒息。直到外婆提着尿片、米糊、鸡蛋冲到摊位，质问妈妈是要钱还是要命，是要娃还是要他命，妈妈才肯乖乖回家待产。

我生下来不足8个月，体型小加之妈妈一直劳作，整个生产很快，但我的体型却小得可怜。妈妈生完我便催促着爸爸赶紧回摊位，不要耽误生意……

婆婆稍得空变来探望妈妈，弄上一两顿饭后又急忙往自己家里赶。10公里的路，加上又长期患有风湿，外婆的步子越来越慢了……我有记忆起外婆都是蹒跚的。

听着这些细节，想着我坐月子的日子，鸡鸭鱼肉、饭菜上手……

我终于理解了“我是站在父母肩上看世界”的真正含义，正因为他们吃得“苦中苦”，我才能有看大千世界的机会，有自由选择人生不同活法的机会。让我更为感慨的是，他们从不求感恩图报，我和弟弟算是“愧疚式教育”的“幸存者”，也是我自信和乐观性格的根源。

妈妈还在继续回忆，我也时不时应和，我想父母忆苦不是为了教育我们要珍惜现在的生活，而是真正在对比中感受现在儿女膝前，岁月静好的满足。最重要的是，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回望以往的挫折和困苦，有一种柳暗花明的豁达和开朗吧。（责任编辑 兰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