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都是农历六月的生日，只是他比我早几天。

小时候，总对六月充满了期待，期待能够吃两次生日蛋糕。但印象中，除了爸爸四十岁那年买了一个蛋糕外，大多数的六月我都只吃到过一次自己的生日蛋糕，有时候连一次都没有。

总觉得爸爸妈妈对“过生日”这件事看得很淡，并不符合我们年轻人的“仪式感”标准，用更加难过的词形容便是“扫兴”。

小时候，不理解为什么日子要分“阳历”和“阴历”，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总是外婆给我打两个溏心蛋，外公买回一个大西瓜，再我几角钱，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一块，我大概就知道是我要过生日了。炎热的夏天，溏心蛋、蝉鸣、外公赶集提回西瓜的汗水、揣着几角钱就可以在小卖部选半天的辣条……一系列元素集结成一个个最快乐的童年生日。

待妈妈不再忙碌生意后，他们把我接回了家，生日便是和蛋糕绑定在一起了。上小学后，总是以爸爸的生日作为倒计时的起点，再过五天便是我的生日了，期待随着生日的临近越发浓烈，今年会是什么颜色的蛋糕呢？是什么口味呢？

第一次觉得要给爸爸过生日已经是初中了。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懂事，开始思考怎么给爸爸过生日了，毕竟我们生日这么近，而他们总是不忘给我过生日，爸爸的生日，有一碗长寿面就很满足了。

我和弟弟从爸爸生日前十几天就开始筹谋和筹钱，当天我们早早放学就开始行动。

我们买来了橙子、贺卡、小蛋糕和一个手动剃须刀。等爸爸妈妈回来，橙子已经剥好一瓣瓣摆盘了，我们催着让他们尝一尝甜不甜，他们便打趣问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直到我们把贺卡、小蛋糕和剃须刀拿出来给爸爸。

爸爸突然变了脸色，说自己从来不吃蛋糕，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吃一口，又指着剃须刀，问哪来的钱买的剃须刀？我和弟弟愣住了。一是这场景并非我们想象之中的，二是不理解爸爸为何这么愤怒，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沉默让爸爸更加生气，一时间来不及辩解，委屈便涌上心头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钱，是我和弟弟卖旧塑料瓶和旧书挣的，但是，我始终不愿回想爸爸生日那天，忘记了当天的蛋糕是什么味道，也根本不明白我们错在哪里？后来再也没有给爸爸过生日了，上班之后我们离彼此越来越远，生活的交集越来越少，也没有买过任何礼物，只发个红包表示一下祝福。

直到今年，儿子的诞生，让我们又慢慢向彼此靠拢了，前几天，老公提议给爸爸买一个生日蛋糕，我拒绝了，妈妈买了凉面充当长寿面，又做了一桌好菜，饭桌上递给了他红包，本以为这个生日如常平淡，不料妈妈旧事重提，我也终于明白了爸爸生气的原因。

那段时间，小城里出现了一个“狗骨头”的青少年团伙，年纪和我差不多，都是十一二岁，名声臭恶，无恶不作，最擅长的是拦路抢劫，受害者都是比他们更年幼的学生。因为我和弟弟拒不交代买礼物的钱从哪里来，在他看来，便是默认了“罪证”，害怕我们走上不轨……即使后来真相大白，他也迫于父亲的威严不肯道歉，我又倔强不肯再提，误会便和时间一样沉淀了，不过那个剃须刀磨得卡不动了他都不肯换掉。

其实想来，爸爸确实一再追问哪里来的钱，只是我和弟弟关注点都在爸爸为什么不开心而忽略了，那现在为什么爸爸又肯让妈妈说清原委呢？或许是爸爸终于愿意承认面子没有亲情值钱了……虽然年事已久，但仍觉内心通畅。尤其是知道爸爸其实也尝了一下蛋糕，或许爸爸真不爱吃蛋糕，但我猜他那一口一定也是满足的。

昨天是我的生日，可我竟然忘了，我只记得是宝宝满四个月的日子，以往的倒计时也不起作用，直到老公下班回家捧着鲜花，祝我“嘟嘟宝儿妈妈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我并不开心，我想的是买花干什么，浪费钱！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父母的“扫兴”。

在成为母亲后，改变的不仅是别人对我称谓，更是我自己心态。我已经逐渐成了为儿子着想而忽略“朱蓉”自身喜乐的人了。

以前看到花，我可能第一时间接过后欣赏、拍照和插瓶，而这次，我让老公放在一旁，我只在乎这花能够活几天，买花的钱够买几瓶奶粉，能够去母婴店游几次泳……当花的情绪价值消失后，花更是一文不值，所以我尽力保持喜欢，但我内心知道，我已经慢慢变成一个“扫兴”的人了。

原来，父母的“扫兴”不是因为自身不喜欢子女的付出，而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时的爸爸是怕我们走上歪路，而我是担忧能否给子女更好的生活品质。比起子女对自己的付出，父母更在乎子女自身是否幸福。

我也时常给妈妈说，要为自己而活，但，她现在仍一日三餐为我的小家忙活。我想每个女性成为母亲之后也会面临这个悖论吧，是为自己活？还是为子女奉献？但，当我将目光从“28岁”的自己转移到“4个月”的儿子身上时，我不禁自问，为子女操劳未必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一部分，只是我们应该在“自我”和“妈妈”的角色上去平衡，我们是自己，也是妈妈，更是自己。

这样想后，看着老公送的花，一下子轻松了，毕竟孩子越来越大，我也要慢慢回归自我，就像老公的祝福语一样：老婆，愿你始终保持自我。

28岁的第一天学会了理解，也学会了释然。没有蛋糕，鲜花也很好。（责任编辑  兰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