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罢阴山《敕勒歌》

————读《北齐书·神武纪》有感

发布日期:2024-04-19   信息来源:机电安装分局   作者:胡志远   字号:[ ]

从内蒙古包头市固阳县东北约35公里处的怀朔镇,到河北省邯郸市临漳县西南的邺城镇,再到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南侧汾河台地上的太阳乡,三者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之和是983公里,驾车仅需17个小时便可走完全程,但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北朝,有这样一位来自怀朔镇的老卒,他用尽了自己的狡诈机智和审时度势,花费了38年的时间,便以渤海王的身份走入邺城。

但是,依然是这位东魏大丞相,穷其余生剩下的13年,也只能站在玉璧之下怅然流涕。历史的幸运与不幸完美地映射在他的这两段征程之上。为北齐神武帝——高欢那波澜壮阔的一生写下了一抹略显无奈的注解。

将目光聚焦到北魏分裂成东西两魏的那个时期,我们会发现,这是六镇的时代。所谓六镇,是为了防备柔然,太武帝拓跋焘时期在北方边境设立的六座军镇,后来陆续增加,但仍沿用六镇之称。孝文帝南迁洛阳之前,六镇是不折不扣的北魏国防的生命线,在北魏的军事、政治生活中享有重要的地位,因此,这些边镇军官也均为国家的功勋显贵。

然而,随着孝文帝大力推行汉化政策以及迁都洛阳,六镇的作用日渐式微,军镇将领也失去了往日优厚的待遇,以前的天之骄子在短时间内变为时代的弃儿, “丰沛旧门,仍防边戍。一生推迁,不过军主;然其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便为清途所隔。”这样一天一地的巨大差距,无怪乎六镇军民上下,皆心怀对北魏朝廷的不满。

这样的一座火山,便成为了南北朝后期决定历史走向的群体,六镇军民其实并不属于同一个民族,却拥有着相近的边境军镇文化。险恶的自然环境和巨大的生存压力,以及先祖曾经的荣光,让六镇显得格外特殊。这样的文化塑造了尔朱荣、塑造了侯景、塑造了宇文泰,也同样塑造了高欢。

所以,神武帝在死前慷慨唱罢的是《敕勒歌》。因为这是属于北魏的歌曲,这是属于六镇的歌曲,这是属于鲜卑化时代的歌曲。

这意味着高欢至死都深深认同着鲜卑文化,但并不意味着他否定自身的汉人血统,也并不意味着他不认同汉文化,相反,他为儿子延请儒学大师,世子高澄的身边聚集的是汉人文士。因为高欢明白,治理天下,并不能只靠鲜卑勋贵和六镇武人。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整合鲜卑和汉人文化的统治集团。高欢自信,他的后代能够永远成为这个集团的核心。

也许在高欢眼里,他将亲手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这是属于六镇的时代,这个时代要将过往的一切都扫入历史的尘埃之中,拓跋皇室已是昨日黄花,秦皇汉武恍若异世之人。汉人豪强、鲜卑贵族都已离开历史舞台的中心,取而代之的则是屡受北国风霜淬炼的六镇男儿!所有的民族之分将会消亡,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将永远存在,而这一切的基础便是他手下这个消弭鲜汉之别的执政集团。

这是高欢的自信之处,却也是六镇的茫然之处。离开六镇的六镇之人,犹如无根之水,曾经无比坚固的边镇文化认同以及朔风之下的共同习俗很快便无形地消失于繁华的中原之上。

历史的走向也终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东西魏间五场无比残酷的大战,不仅使得西魏也启动了鲜卑与汉人豪强之间的融合,也同时几乎打尽了怀朔老卒贺六浑麾下的六镇遗民。此后又是时光飞驰,最终一个名为关陇贵族的胡汉豪强集团在关中崛起,高欢为之努力一生的目标最终却被他的敌人所实现,这也算历史的冷幽默之处吧。

但,高欢的遗言却让我重新审视这位枭雄英杰,“五年正月朔,日蚀,神武曰:‘日蚀其为我耶,死亦何恨。’是日,崩于晋阳”是的,在生命的最后,他脱去了一切来自于尘世的伪装。恍惚中,高欢似乎又回到了北风凛冽的怀朔镇,他还是那个连一匹军马都买不起的破落军户。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日食只是为了大人物的死亡才会出现的,而这次日蚀是为了我吗?我死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想,在一千五百年后的今天,至今时人仍然传唱《敕勒歌》的原因,有一些是因为高王的无奈与豁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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